江南这潭水,比你想的要深得多。就拿盐政来说,表面上由朝廷专卖,实则大半利润都流入了私囊。那些盐商背后,站着的可都是朝中要员。”
苏宁沉吟片刻:“刘大人将这些机密相告,就不怕得罪人吗?”
刘文正朗声一笑:“老夫已经致仕,明日就要返乡。这些年来,明哲保身的事做得太多,临走前,总该做件对得起良心的事。”
他直视苏宁,“苏大人,你在清账司的作为,老夫早有耳闻。江南需要你这样的干才,只望你好自为之。”
次日,交接进入实质阶段。
刘文正召集衙门各房主事,一一向苏宁介绍。
“这位是刑房主事赵文华,掌管司法刑名。”
“这位是户房主事钱益明,负责钱粮赋税。”
“这位是兵房主事孙武,管理军务防务……”
每位主事上前见礼时,苏宁都仔细观察他们的神态举止。
有人目光坦诚,有人眼神闪烁,还有人面带谄媚。
这巡抚衙门,果然是个小朝廷。
交接钱粮时,户房主事钱益明呈上账册:“启禀大人,去岁应天巡抚衙门共收各项税款一百八十万两,支出一百五十万两,结余三十万两。”
苏宁扫了一眼账册,不动声色地问道:“这其中,盐税多少?商税多少?田赋多少?”
钱益明对答如流:“回大人,盐税七十万两,商税五十万两,田赋四十万两,其他杂税二十万两。”
“哦?”苏宁抬眼,“据本官所知,去岁江南盐引共发放五十万引,按每引纳税二两计,该有一百万两才是。这短缺的三十万两,作何解释?”
钱益明脸色微变,支吾道:“这个……有些盐引是陈年旧引,有些是特批减税……”
“那就请钱主事三日内,将详细明细呈报上来。”苏宁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交接军务时更是有趣。
兵房主事孙武汇报各地卫所兵员数额,说得天花乱坠。
苏宁却突然问道:
“镇江卫额定兵员五千六百人,实有多少?”
“这个……应有四千余人。”
“是四千多少?具体数字。”
“卑职……卑职需要查证。”
苏宁不再追问,只是淡淡说道:“明日我们一起去各卫所看看便知。”
孙武额头已经见汗。
三天交接,苏宁时而温和询问,时而尖锐质疑,将巡抚衙门的底细摸了个大概。
每位主事都领教了这位新任巡抚的厉害,他不仅对各项政务了如指掌,更可怕的是,他似乎早就掌握了不少内情。
最后那日傍晚,刘文正邀苏宁在衙门后园饮酒赏月。
酒过三巡,刘文正叹道:
“苏大人,这三日看下来,你觉得江南局势如何?”
苏宁把玩着酒杯,目光深邃:“积弊甚深,但并非无可救药。盐政、漕运、税赋,三大痼疾。但只要找准症结,对症下药,假以时日,必能整顿。”
“苏大人有信心是好事。”刘文正举杯,“不过老夫还是要提醒一句,江南这些世家大族,树大根深。你要动他们的利益,他们必会反扑。朝中,也自会有人为你说话,或者……给你使绊子。”
苏宁微微一笑,举杯相碰:“多谢刘大人提醒。不过既然来了,本官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月光下,两人的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次日清晨,刘文正轻车简从,离开南京。
苏宁亲自送到城外。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刘大人一路保重。”
“苏大人留步。江南百姓,就托付给你了。”
望着远去的马车,苏宁深吸一口气,转身望向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