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地探出头,只漏出两只眼,从走廊的窗户看,一个人站在墙前面发呆。
这人他认识,是房产中介,带女儿来买过苹果。
这么晚了,他过来干什么?
晚上还有客人看房子?
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杨先烦躁的时候,喜欢呆在这个房子里,什么也不做,一直到天亮。
天亮了,问题还是没解决,不过至少心里能安静一些。
只是这回,他连心都安静不下来。
这面白墙像是存了他的烦恼,在月光折射下,一点点渗出来,说给他听。
同事早劝过他,不要把尸体指着墙的事说出来,说这些细节,除了吓跑潜在客户,又有什么用呢?
他坚持一定要说,照他妈的说法,就是跟他爸一样轴,赚不了大钱的命。
他无所谓,人就这样了,要他刻意隐瞒,做不到。
杨先没那么高尚,该用的中介伎量他也都会用,只是就这点,他骗不了自己,习惯也好,良心也罢,懒得去探究。
可是现在,他第一次有了动摇的感觉。
李临那句“够凶吗?”着实伤了他的心,都死过人了,还能怎么凶?再死几个?哈
杨先突然发现自己看这面白墙的时间太久,眼睛都晃累了,他转过身,靠着白墙坐下,右手碰到东西,沙沙地响。
他吓了一跳,低头去看,才发现是上次夜里送来的披萨,一直放在这里没动过。
杨先松口气,又想到妞妞,想到那个叫六六的姐姐,想到章本硕跟他说过的“客厅里的墙有什么问题吗?”
他突然坐直了,眼白像剥掉壳的煮熟鸡蛋,手按在地上,用上了力。
章本硕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早看出墙跟妞妞的事有关联?是我误会他了?
这念头一起,就跟一隙光扎进来似的,心尖一抽,摸出手机要打给章本硕。
看看时间,凌晨三点半,这个点再夜猫子也睡了。
还是不要打了吧?
“你要想做咨询了,随时给我打电话。”章本硕的笑脸又出现在眼前,好像刚说过一样。
杨先的手一抖,按下号码,拨出去了。
嘟、嘟、嘟……
没人接,杨先悬着的心放下来。
又想章本硕接,又怕打扰别人,自己也真是无药可救了。
就跟卖房子一样,明明是山穷水尽,等着卖房的钱救急,却总是坚守什么虚无缥缈的原则。
杨先自嘲笑了一下,觉得手上有些痒,抓了抓。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章本硕打来的,杨先接起来,手机里传来章本硕的声音“杨先生,什么事?”
声音带着浓浓睡意,都能听到哈欠的余响,可杨先却有点感动,这么快就回电话,至少章本硕没在这句话上撒谎,他真是随时都在等自己咨询。
“章老师,我想杀了”
手机的光被脸遮了一大半,漏出一点照亮他的手,却是黑的,密密麻麻的黑,爬动搔痒的黑,活着的黑!
杨先拿远了手机,放下手看,那是一只只蟑螂,小的大的挤在一起,从手腕裹到手肘,甲壳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响声,腿挨着腿,须碰着须。
一股战栗瞬间爬遍每寸皮肤,每根肌肉都在抽缩颤抖,杨先头皮一紧,从地上弹起,手机摔到一边,双手疯狂拍打,这时他才发现那手上那裹得极密的黑坠下去,伏在地板上,连着披萨盒。
他拍打、尖叫、跺脚、如此用力,连嘴角都有了白沫,一脚踩到披萨盒上,纸盒陷进去一块,接着那沙沙的甲壳摩擦声顿时大了,炸出一窝的蟑螂,往外窜,黑中夹着白,那是被杨先一脚踩破肚子的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