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日,绕道近千里,他终于赶到了萧关的后方,看到了大魏夺回陇右的曙光,满怀着将蜀军赶出陇右的希望。
然而,上苍薄于他。
先是给了他期待,又掐灭了所有的希望。
遥想当年,官渡之战,他率众投于武帝。武帝执他手而谓曰“昔子胥不早寤,自使身危,岂若微子去殷、韩信归汉邪?”
见信甚重,器异莫名。
亦让他感铭五内,不辞艰辛为大魏征战近二十载!
如今官至大魏左将军,亦年过六旬。本以为,此生不负先帝之恩,留下身后百战之名而离世。
却是不想,在此眼睁睁看着,陇右从自身手中被逆蜀夺去!
焉能不恨邪!
虽说,胜负乃兵家常事。
他此生便历经多不少败阵。
然而,那时候,他尚且能开两石之弓,鏖战一日而不倦,驰马十日而不乏,一餐食斗米七斤肉!
哪怕一时败了,亦能再度胜回来!
但今,他已垂垂老矣!
尚能有机会,报武帝隆恩否?
心中恚忿与悲戚交加之下,张郃隐隐觉得,先前在街亭时的胸闷气短,随着十余日驰马赶路以及今日的无奈退兵,变得更加难受。
犹如心头上压了一块巨石。
挪不开,卸不下。
且随着战马的颠簸,慢慢的加重分量。
抑或者说,他自己也不想挪开。
而此时,山道之北,披着汉军甲胄的骑卒,终于从地面上浮出起来,冲破连绵细雨形成的雨帘,疾驰而来。
“无前!”
为首一骑,身披鱼鳞甲,手执双刃矛,咆哮如雷。
乃是大汉唯一掌骑的将领,赵广赵义弘。
在此番兵出陇右中,魏延的职责,乃是北上平襄城遏止逆魏凉州援军。
丞相以凉州多骑为由,将赵广调入了他的麾下听命。之前也有所建功,于长离水(葫芦河)设伏,击退了逆魏将军鹿砦的骑兵。
初,郑璞以马谡部入萧关,遣人去魏延处求援。
魏延得报后,当即就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
怒斥马谡委实乃祸国之疽。
还翻了旧账,于众多将佐面前,列数昔日在汉中时二人共事的林林种种。
又思忖逆魏凉州的兵马不敢来战,且又有将军郝昭转去西平郡,威慑湟水河谷的羌胡部落不敢有异心,觉得以七千兵马也足以扼守。便以赵广的骑兵为前驱,领“蜑獽”军的张苞为后续,前来萧关道助战。
从驰援的人选中,便可看出,先帝刘备以他镇汉中绝非偶然。
如赵广乃是郑璞旧部,亦极力推选他任骑督之人,于情于理,赵广对此番救援都会不辞艰辛、不顾自身安危。
而张苞更不用说。
张家小女,都被天子刘禅赐婚给郑璞了!
焉不心急如焚之理?
此亦是赵广来得如此之速的缘由。
他与张苞合计后,便将辎重粮秣尽数让蜑獽步卒所携,自身领骑先行。沿途遇上了张郃部掉队的骑卒,也仅是分出两百骑看管。
待赶至此地,见魏军后方不做防备,便不假思索,身先士卒驰马蹈阵摧锋。
身后的千余骑,皆是他父征南将军赵云亲自诸军中选拔而出,亦然士气如虹。
“杀!”
“杀!”
紧随其后,以马蹄颤抖大地,以咆哮战栗山谷,以高高扬起的环首刀撕开细雨水帘。化作一条上古巨蟒,以千军辟易之势,以当者披靡之威,贴着魏军殿后的士卒驰骋而过。
人借马力,只需要在双方靠近的那一瞬间挥舞刀锋,便利用巨大的惯性将任何人劈得头断肠流。抽丝剥茧般,一层层收割亲卫们的性命。
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