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虽然是硬闯,可来到公事房门外也不敢擅入。他站在两级台阶下竖起耳朵,听到屋内似乎有人在说话,于是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襟,扶了扶帽子,深呼吸了两口,规规矩矩的作揖躬身道:“京城人氏张永和,受人所托,有要事求见衙署老爷!”
他这一大声唱名,屋里的轻声细语戛然而止。在经过了令人难熬的十几秒后,公事房的半扇门忽的一下向内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此人正是马蹄沟海关的关长。
“你有什么事?”马关长是扬州人,腔调中夹杂着几分扬州口音。
张永和抬起头,见对方身穿分为上下两件的草绿色“褂服”,而且上衣有四个口袋。凭他对北海镇有限的了解,知道凡是官员都穿四个口袋的上衣,于是躬身再拜道:“在下张永和,京城人氏。此次前来锦州,乃是受朝中一位大人所托,有一封信呈送贵军在锦州的掌印大人。”
这番话一口气说完,张永和的额头和脖颈上唰的就冒出一层白毛汗,心脏跳的咚咚作响。他这次之所以生闯,也是没办法。
因为身负重要使命,时间紧迫,在北海镇这边又谁都不认识,所以在船上的时候,就一直想着上岸后该怎么做。
原本他是想到了锦州城后再办这事,可又担心北海镇的军管会跟朝廷的衙门一样门禁森严,到时候被人赶出来误了大事不说,时间也耽搁不起。思来想去,便做了决定。
台阶上的中年人瞅着张永和,眨巴眨巴眼,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掌印大人”是什么意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正要叫人把张永和轰出去,就听身后的屋内有人朗声道:“可巧我今天来。老马,你让他进来吧。”
马关长一拍脑门,心说我怎么把这尊大神给忘了?这事正归他管啊!
张永和小心翼翼的迈过门槛,走进了公事房内。因为外面下着雪,屋内的桌案上点着一盏明亮的马灯,将四下照的纤毫毕现。他这时才注意到之前说话的那人,居然是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
此人中等身材,长的眉目清秀,只是肤色有些黑。他身穿一件深蓝色的夹袍长衫,外罩灰色套扣马褂,颌下微须,脑袋上竟然也是光溜溜的,看上去就如同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
张永和怔怔的看着年轻人,只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正在疑惑间,只听马关长对年轻人道:“你们谈你们谈,我去港口上转一圈。有事你喊一声。院子外的人都能听见。”
年轻人哈哈一笑道:“老马你把我当什么了?再说有老张在这儿呢。”
张永和随着年轻人的目光转头一看,就见在公事房一角的桌案后,坐着个精瘦的汉子,一身短打,袖着手端坐,只是双眼如同老鹰一般盯着自己,不由打了个寒颤。
马关长出去后,随手关上了门。年轻人也不坐下,从条案上取了个干净的盖碗茶盏,又从茶叶盒里抓了些茶叶,然后小心的拎起铸铁炉子上冒着热气的水壶,沏了杯茶。随后他将茶盏放在了八仙桌上,这才向张永和示意,让对方坐下。
张永和见对方泡茶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心说这年轻人要是换身衣服,胳膊上再搭条白毛巾,俨然就是茶馆的跑堂伙计啊。
慢着,跑堂的对了!后门桥东南角的天汇轩,有个从扬州来的跑堂伙计跟他长的一模一样!开春那会儿,他每天都在茶馆里从早泡到晚,两人有时还会逗几句贫嘴。后来和珅叛逃,京城戒严,从那之后就再没见过。听掌柜的说是人家在京城的亲戚给找到别的营生了。
见张永和的表情突变,年轻人微微一笑,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永二爷,咱可有些日子没见了。怎么?不去天汇轩喝茶侃大山,跑锦州干嘛来了?”
“张永和”难以置信的端详着年轻人,过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