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上本没有狼的,倒是三十里外的郭家庄有一只黄狗。
三年前,郭家庄内盗贼甚是猖獗,从过年到正月十五,庄内的人家被偷了个七七八八。上至供奉先灵的神祇,烧香的铜制小炉,下至厨房砍鸡砍鸭切猪肉的菜刀,拨煤火用的铁火钳都被偷了个遍。这年节阿婆嬢孃围在一起喋喋不休个没完的便是因着谁家又遭毒手了。她一言我一语,须得将家中苦难倒个干干净净。杀猪的遇上买菜的只管咒骂贼人坏了良心,做这等遭天谴的事儿,诸如霜打白菜,母猪生仔反而成了题外话。于是,年节的气氛就这样热络起来了。
不知具体哪一日,过年成了这些人家的习俗。所谓习俗就像吃饭睡觉一样,不用记得,只要差不多了,自然就会去做。人们总不愿囿于常态,只消得从点点细微之处寻些可道之不同,便也足以欢畅度日。至于真相如何,便是他家事儿了。
后来月亮又圆了两回,便是十五了。这年的天,冷得出奇,雪花纷纷扬扬落地成霜或者随风一卷,把郭家庄的土地细细致致地装点一番,大屋小屋连成一片,分不清东家西家,远远看起,白白的一片。
这日,男人们上街喝酒吃菜,女人守在家中捍卫家什,孩子则三三两两跑去逛灯会。节日的氛围只消人多些就热起来了,结伴,勾肩搭背,庄里的人乐得自在。
素银装点过的土地正因生物罕至而洁白无瑕,广袤神圣。十五的雪一时幻化出清净的世界。
就在灯火将熄时茫茫的雪地下穿来一声犬吠,有人兴奋起来了,接着便有人围上去了。这时,有一两只活物是极其新鲜的事儿。平日里,倘是山鸡野兔便捉回家,放血扒皮,红油辣椒一炒即可美餐一顿。若是鸠鸟之类的细物只管收拾干净,煤火上一烤,当过零嘴也美滋滋。男人们捡了破木头便上前围堵,他们似是配合惯了的,只消神色一动,醉汉也瞬间清醒了,东西南北个个空缺都补齐了,那不知名活物被围得水泄不通。雪越下越大,灯火即将熄灭,男人们的斗志起来了。乡村男人黝黑的面颊被大雪衬得通红,因为年节闲置许久的四肢也灵敏起来。那可怜家伙似乎预感自己将至的悲惨命运,只缩在雪地里瑟瑟发抖却不逃跑。
那家伙最终被抓住了,一条腿埋在雪地里动弹不得,呜呜地求饶。那几个男人相看几眼,将那黄狗从雪地里拔出,拍去雪渣,拎着回去了。
过年后,大人小孩肚子被鲜肉红肠,瓜子花生,蜜饯果品填的满满当当。
大人们说过,这种土生土长的黄狗最是命贱,只需主人家喂几口残羹剩饭就能活命。过不其然,那日黄狗被送到了村子的南边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还算富足,孩子又多,伙食丰盛,每每剩些冷炙堆在铁制的大碗里,那黄狗并不挑剔,全部吃了干净。黄狗吃饱了饭,腿也好了许多,只整日的在屋前屋后转悠,并不跑远。久而久之,最初的目的好像被遗忘了。
刚开始人们还未有察觉,只是后来逐渐发现那家阿婆不再抱怨失窃之事。村中其他人家有些被前前后后偷了不少家资,愈加气愤起来。
男人半夜起来蹲点,女人说着更加恶毒的话。
只是一切照旧。
他们终于妥协了。
雪已经不再下了,天空却依旧泛着蒙蒙的光,就与那日一般。犬吠的声音从村南开始逐渐遍布村子内外,被偷东西的人家不再有了。
天热起来了,太阳的光像十五那夜的烛火照得村子发白。黄狗长得更大了些。每日捡了食物便在河边晃悠,又是有时又在水井旁乱窜。阿孃阿婆烦了,捡了石子往黄狗身上招呼,骂骂咧咧地继续完成琐碎的家务。
黄狗的日子更闲了。
黄狗终日浪荡在山里,逃离了最初的命运。
这天是个好日子,究竟好在何处,小孩不知道,黄狗也不知道。
阿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