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俊一直都瘦,不过现在更瘦了。
以前像根细长的竹竿,又瘦又高,现在像根没过水的面条,更瘦更高了。
高高的颧骨像要从脸上奔突出来一般,从前他脸色总是不健康的苍白,现在苍白的脸上添了几分严肃,看起来分外的沧桑。
从前在西门府,他喜欢男扮女装还非要穿红着绿,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男子,非要自欺欺人自己是女子。
李婉儿脑子里快速掠过当初他在西门府的情景,才不过短短数月,就好像过了半生一般。
如今一本正经的许文俊站在自己身后,李婉儿竟然有些陌生感,曾经有过的那一丝非分之想莫名地消散了。
许文俊相救之时,她并不知道许文俊的身份高不可攀,既然他能自卖为奴,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
可事实证明,他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且对于李婉儿来说高不可攀。
李婉儿从来都是一个现实的人,从父亲亡故后,她尝尽世间冷暖,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活得小心翼翼又恣意妄为,一切幸福自由都是她小心谋划得来,她不敢也没资格做逾越之事。
许文俊的救命之恩,让她生平第一次有了逾越之想。
但是,逾越就是逾越,再如何小心翼翼地幻想,也只是幻想。
两人互相望了许久,李婉儿终于微笑着打破沉默,“许公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这句话实在太客套了,李婉儿脸上的微笑也实在太标准了,完全不带从前那种小女儿的惫懒娇憨,许文俊一眼便瞧出区别了,“李姑娘”
李婉儿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进门就是客,许公子请上座。”
亲自给他上了一杯茶,“寒门蓬户鄙陋之所,还望许公子见谅。”
许文俊瘦得见不着半点肉的脸上抖动了一下,他沙哑了声音低声唤道,“婉儿”
李婉儿往后退了两步,毕恭毕敬地垂着头,“许公子乃贵人,民妇不敢造次。”
许文俊愣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李婉儿低垂着头,脸上还是浮上一丝苦笑,这般显赫的身份,这般任性的做派,叫人如何不知呢?
当初是我大意了,才将你视为寻常人士。
“婉儿,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你就该知道尚书府之行,去不得。”
李婉儿抬起头来看了看许文俊,她眼中没有一丝期许害怕,甚至看出有别的情绪,就好像许文俊说的是“天开始转暖了”一般,“尚书府之行,由不得民妇说去或不去。”
许文俊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普通人哪有资格跟尚书府对抗?
让你去,是给你的荣耀,由不得说去或不去的。
“婉儿,你是聪明人,你该知道尚书府为什么让你进京。”
李婉儿点头,“知道,可是民妇只能去。”
“不,你不用去,你就留在吉良。不,你也不要留在吉良了,你回清河,你想怎样就怎样。”
“许公子,想来尚书大人和夫人,不过是想亲眼瞧一瞧民妇什么模样。民妇得此机会,能见识一番也算有福之人了。”
许文俊一听李婉儿这话,顾不得李婉儿想跟他拉开距离,上前拽了李婉儿的胳膊,“婉儿,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爹娘我爹娘总之你不许去!”
李婉儿的胳膊被他拽得生疼,“许公子,请自重。”
她这种礼貌而疏离的态度激怒了许文俊,“那时候你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说让我护你周全吗?你若是自投罗网,我如何能护你周全?你听到没有,不许你去。”
李婉儿微微叹了口气,他不肯承认自己是尚书公子,可他无论言行举止,何尝不是尚书府公子的做派。
他是尚书府公子,自然是想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