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里定是明白的,屯田种地的人是只能被剥削统治的人。”
“你们汉人的圣人还说甚么‘有恒产者有恒心’,其实说白了,就是拿土地置换和平,知道有地的人唯恐世间不太平,这是愚民之策,咱们建州可不能学它。”
龚正陆道,
“即使巴图鲁不种地,咱们总可以交给诸申去种,自己产的粮食,总比外头买来的吃得放心。”
努尔哈齐道,
“先生说得虽有道理,但我却不愿让诸申种地,种地种多了,血性就没了。”
“这汉人的儒家圣人一千多年来讲了那么多道理,不过就是为了让农民安心当奴隶。”
“我现在打仗,本就为了让这建州部里的女真人有朝一日都过上好日子。”
“如果为了将来的好日子,就非要牺牲诸申,让他们现在就成了‘好日子’的奴隶,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农民历朝都是被利用的起义工具,他们一落生在土地上,头脑便蠢笨了,我不愿我建州部中的诸申将来也变得如此。”
龚正陆沉默片刻,道,
“那这谁也不愿种地,万一海外买不进粮来,将来归顺的部落越来越多,人口不停上涨,淑勒贝勒该用甚么去喂饱这些人的肚皮呢?”
“总不能一直靠打仗罢,这仗打到一定时候,总有再也打不下去的那一天。”
龚正陆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没有预料到他身处的这个女真边陲部落能在往后的不到短短六十年中,就陆续完成入关中原、摄政朝鲜、降服蒙古的一系列称霸成就。
万历十六年的龚正陆能想到的那条“再也打不下去仗的”边界,至多至高,亦无非是“建州有朝一日能统一女真各部”。
事实上,即使是努尔哈齐本人,在万历十六年这无比平凡的一天中,也是自然而然地将“统一女真各部”看作是建州最终的圆满大结局。
努尔哈齐思忖了一会儿,回道,
“话虽如此,可除了抚顺马市,辽东还有其他可经营之地吗?”
“我听说皇上近来下旨在太仆寺搞甚么‘投票’、甚么‘民推吏’,真是闻所未闻。”
“但我就是怕范明,以及山西那帮晋商不安分,逮着这空子就钻到皇上跟前献殷勤。”
“皇上现在又疑心建州,万一那帮晋商暗中得了圣旨,决心不再与我建州往来贸易,那我该如何是好?”
龚正陆笑着提醒道,
“除了抚顺马市,不还有宽奠六堡吗?”
宽奠六堡亦是李成梁镇辽以来的功绩之一。
万历初期时,张居正升为内阁首辅,为彻底清丈土地,他在民间推行一条鞭法的同时,也在九边各地任命清官名将治理边政。
当时李成梁被调升为辽东总兵官,加强巡抚察边工作,适逢右佥都御史张学颜亲来辽东巡抚。在仔细察看过辽东的情况之后,两人共同认为辽东东部缘地腹里,去边甚远。
险山地旷兵寡,倘或分防不周,广宁、辽阳官军,又一时策应不及,任由女真各部鲸吞蚕食,则靉阳之东将来当为无人之境,如不速采取措施,必将养成虏患。
于是朝廷决定将过去已建的边墙内之六堡移到边墙之外,边墙外土地肥沃,又是军事要地,战时可守,和时可耕。
且如果六堡移建成功,大明的统治势力便能直接伸展到女真人的居住腹地。
基于这样一种战略思想,李成梁自万历初年开始就主持移建六堡的边防工作,并成功使得抚顺以北、清河以南,皆在辽东边将的管束之下。
宽奠六堡建成以来,不但使得大明于辽东开疆延袤八百里,且其地土胍肥美,引得不少军工、军余逃至六堡开荒耕种,辽东的农业经济也随之一振。
因此女真各部对“宽奠六堡”这个地名都不陌生